“我的家里有个人很酷，三头六臂刀枪不入，他的手掌有一点粗，牵着我学会了走路……”楼下的小女孩充满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跟着音乐哼唧，一旁的年轻男子一边说着：“小心、看前边，用脚蹬。”一边用手扶着自行车的后座慢慢让自行车自然前进。我望着这画面，思绪也慢慢飘远。

    1996年的夏天，我七岁，爸爸三十一岁。因为村里四面环水，同村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早已是水里的游龙，我却因为胆小一直很少下水。一天中午跟着大孩子们去洗澡，不小心被淹了，被同伴拽着头发捞上来后，因为害怕一直哭着回到家，我爸知道后，第二天拿着一个轮胎，中间还拴着一个布条，一个塑料盆，抱着我就下到了我家门前的大塘里，然后把我放进轮胎，让我用两手抓住盆，起初因为前一天的阴影我吓的大哭，紧紧抓着爸爸的手不放开，爸爸一边慢慢拍着我的背，一边对我说：“不怕，不怕，爸在啊。”可是，那时我哪里听的进去话呢？我依然边哭边扑腾，爸爸一直耐心地跟我说不要怕，渐渐地，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沉入水里，慢慢从中找到了乐趣，爸爸发现后开始跟我说手要怎么样，脚要怎么样，还来回给我做示范，看着爸爸在水里游来游去的身影，我心里真是又羡慕又崇拜，就这样一个上午过去了，我终于学会了游泳。

    2016年的夏天，我二十七岁，爸爸五十一岁。这一年，我的女儿小米出生了，我犹记得我爸抱着她时那种溢于言表的开心，一会儿摸摸她的小手，一会儿摸摸她的脸，一会儿跟我妈说：“你看多像征征小时候啊。”一会儿又啊啊、哦哦地跟小米说话。因为我是剖腹产，我爸从网上搜了很多相关的注意事项，每天跟我妈一边又一边地交待，生怕我妈忘了，有好几次，我妈都跟我抱怨说：“你爸最近天天拿着放大镜看手机，跟我说不让你用凉水，天热注意伤口别感染了，让我给你做这吃，做那吃，真是越老越啰嗦了。”我听后，笑着笑着鼻子开始发酸，不知道年老眼花的爸爸付出了多大的努力，才从网上一点点搜到那些知识，又用笔记下来念给我妈听。或许，他并觉得辛苦，只愿他的女儿健康。

    知乎上有人问什么是父爱？有两个点赞很高的回答，一个说是坐在我爸自行车后座睡着的安全感，一个说是打电话慎问我回家的电线。于我而言，我更喜欢第二个，因为我的爸爸也开始慢慢变老了，尤其是今年收麦，他对我妈说：“以前扛麦袋子，连扛几十袋也不觉得累，现在扛一袋都觉得吃力了。”是啊，当初在泥水里打滚的小男孩，喜欢摸鱼猎鸟的少年，手掌向上能挡住吹向我的风、向下能抹去我委屈眼泪的风华正茂的青年，已经一天天地被时间打磨成我儿时心中高高在上的天神，生病时温暖宽厚的背脊，犹豫无措地给我挑小裙子的男人，把我的女儿抱在怀中逗笑的老头。

    爸爸的背开始弯了，头发开始白了，也渐渐地变得比我妈还要啰嗦，可是比起当年玉树临风、任性潇洒的少年，我却越来越喜欢他现在苍老的容颜。“就算有天你掉光了牙，我也可以带你去火辣辣……”楼下又响起稚嫩的声音，我从窗台上往下望去，发现那个小女孩已经能自由地骑着单车在路上来回往返，一旁的年轻男子站在路边眼神温柔的看着他的小情人，我想年轻时我的爸爸也是如此爱着我，只是他不善于表达，如今，我想借一首三行诗写给我的老情人。

窗外阳光很大，愿能晒黑爸爸的头发。